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患者有故事|爱的骗局

作者: 朱玲    来源: 中国健康传媒集团-中国医药报 2019-05-23

 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,父亲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,饭也吃得不香。保姆老刘想尽办法逗他,也只吃两口就停下了。实在没法,老刘就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。


  看到我担心的眼光,父亲笑了,“女儿啊,我没事的。”


  有一天,突然接到老刘打来电话,“姑娘,程主任让你去医院找他一下。”我的心咯噔一下,一片阴云笼上心头,程主任可是父亲多年的主治医生啊。扔下手中的活计,连忙骑车赶到医院。


  “我们高度怀疑你的父亲得了肺癌。”程主任语气平静地说。我愣住了,瞪着程主任,“怎么可能?他不是刚刚做了CT吗,说是正常的?”程主任解释道,“老爷子肺上有个肿块已经有好长时间了,且癌胚抗原也偏高,若是按照肺癌的发展过程,早就扩散了,但是我们查遍了他的全身都没有发现转移。就像他的老同事尤老爷子,94岁了,肺上肿块已有十几年了,但是始终无碍。所以老人患癌的情形有些不走寻常路。但是你父亲我给他做了血培养,出来的所有指标结果全部指向肺癌,没有一个例外。要最终确定,得做肺部活检。但是做活检,那老爷子就会惊觉的,不利于病情的诊治。”


  “可是,不做活检,就不能确定是不是那病,不确诊那医生就不能对症开药,不开药不就等于望船沉吗?”


  程主任微笑着坚持说,“我建议还是不要做活检。老爷子体质很差,身患多种病——心脏不好,肾功能不全,肺更是一塌糊涂,除了肿瘤,纤维化也十分厉害。活检是要用针穿刺进去从肺上拽块肉出来,还不能打麻药,一个88岁的老人能受得了吗?据我跟老爷子多年的交往,他非常聪明也十分精明,他能不怀疑吗?他又惧死,知道自己患上这病,还不知闹成啥样呢?这不是加速进程吗?再说了,即使确诊了,老爷子这身体是能动手术,还是能化疗?所以老年人我们一般主张保守治疗。”


  我权衡再三,为了父亲,采纳了程主任的意见。


  一段日子之后,某天老刘跟我说,父亲后背有点疼。我看着父亲说,“爸,咱上医院吧。”父亲摇头说,“老毛病了,不去了。”我有点纳闷,父亲原来很习惯去医院,只要哪儿不舒服,就去看医生。母亲生前曾嘲笑父亲,只要打一个喷嚏,都要去医院的。


  在我和老刘的劝说下,父亲勉强去了医院。父亲日渐消瘦,但我还是往好处想,也许父亲也跟尤老爷子一样,运气特别好呢?


 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,父亲的情况急转而下,人越发消瘦,完全失去自理能力,终日卧床。上午刚打了吗啡,下午又疼,只得再打。渐次的,前胸也疼了。


  在病痛面前,一条生命从鲜活到衰微的速度实在太快,最难过的是,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却完全无能为力。


  吗啡也不能打得太频,于是,我看到了父亲惊心动魄的痛,那撕心裂肺的呼叫声让整个楼道里的病员家属们潸然泪下。人们都在共守一个秘密。就是在这种情形下,父亲也没有问过我一次他得的什么病。


 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,不是自己承受病痛折磨,而是恨自己无法代替亲人的痛。在饱受病痛折磨期间,父亲丝毫没有怨天尤人,甚至看不出,这是一个生命一点点流逝的人。只有一次,父亲在疼得最厉害的时候,突然跟我说,“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?难道癌症就这么疼吗?”但是随即他又自己否定了,“我不可能是癌症的。”


  父亲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全身,即使打针,也还是疼。父亲惨痛的叫声犹如一把把利刃扎在我的心头。我眼看着父亲一点点衰弱下去。


  我们永远不知道,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。父亲高烧至41摄氏度,医生用尽各种手段也不能退烧。父亲就那样闭着眼哼了一天一夜,我守着父亲,一动不敢动。突然,父亲不出声了,监护仪上的波浪已变成一条线,我大呼医生,好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抢救小车来了,一个护士两手挤压父亲胸部作心脏复苏。我看着父亲的脸色从红色渐变成黑色,再变成黄色。程主任跟护士说,别按了,他终于解脱了。护士拿一块纱布蒙住了父亲的脸。


  到这时我才确定我的父亲是真的走了。不知怎的,尽管父亲病入膏肓,可我一直不相信父亲会离开我,我以为父亲会永远陪伴我们。他是那么热爱生命,他好几次在肺纤维化极度严重,医生宣判死刑的时候,在室颤剧烈发作,生命垂危的时候,在脑部斑块大幅度脱落,命悬一线的时候,皆化险为夷,被医护人员赞为生命力极强的老人。我以为这一次还能再闯难关,重造奇迹。


  我一直不信,一直不信啊。我哭得如大雨滂沱。父亲为什么不问我他得的是什么病?为什么不交代后事呢?这不符合父亲的性格啊,父亲十分聪明敏感,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窥破秘密——医生的欲言又止,护士的片言只语,病友的眼神交流。


  我想了很久,终于想通了。也许我们都被老爷子骗了,他早就知道,只是不说破。父亲怕死,更怕亲人悲伤啊。


  在这场爱的互动中,到底是谁骗了谁?或者说是谁更爱谁?


  “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”。可能有时候谎言比真相更美好吧。


  我整理父亲的遗物,那一串钥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,视若珍宝,从不让我们碰。我用钥匙打开那个柜子。柜子里只有两件母亲穿过的外套,还有一摞笔记本,记录了母亲生病时候,每天的生活起居及就医用药情况,琐碎而单调。


(责任编辑:齐桂榕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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